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
 

 

邱新华:恰得苦，过得古

 

 

邱新华，男，51岁，湖南省祁东县玉合街道青山村东园组人。自幼驼背，身高145公分，体重不过50公斤，四级肢体残疾，却是一家五口的顶梁柱。近年来，邱新华抓住精准扶贫的政策机会，承包稻田、鱼塘，进行畜牧养殖，实现脱贫致富。他说——

 

驼背苦

 

我是残疾人，12岁那年，背就驼了。作田，别人挑谷，两箩筐装百多斤，我挑不动；打工，我挑不起砂浆，只能捆钢筋，50块钱一天，不到别人一半。真是矮人半截。

我们山区，雨大有山洪，雨少遭干旱。种水稻，遇到旱灾挣不到钱，还贴本；养鸡，缺技术，死了好多。人驼背，干什么都不顺。

家里五口人，我，妈，大哥，三弟和侄儿。妈今年85岁，一身都是病。大哥53岁，不残疾，喜欢打牌，做不得什么事。三弟在外面打工，只保得住自己的嘴。侄儿读高一，从小跟我长大。弟媳妇生完崽就跑了。

全家挤在一层房子里，只有3间房。电冰箱，没有；洗衣机，没有；电视机，也没有！只有一台旧电风扇，生了锈，开起来呜呜地响。衣服，穿的都是亲戚朋友的旧衣服。

担子都压我身上，种两亩田，打打零工。有时候只好花几块钱买点豆腐渣填饱肚子。挣不到钱，侄儿的学费就交不上。我没读书，不能让他也没得书读。我妈有病也不愿买药吃，嫌贵。没让老娘享过福，做崽的心里不好受。我老做相同的梦——穿新衣，住新房，餐餐鱼肉恰（吃）得香。

村里有棵樟树，活了800多年，腰粗，5个大人才抱得住。有一年遭了雷劈，起好大的火，都以为烧死了。春风一吹，又长出绿叶子。雷都劈不死，我要向古樟树学习。

 

恰得苦

 

2014年，村支书带着几个生面孔来我家，说是国家安排专门来帮扶我家的干部，其中就有衡阳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的谢茂文局长。他们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提，只要发狠做，恰得苦，不愁脱不得贫。

我妈听了高兴，我却不信。这么多年我一直发狠做，恰得苦，也一直没看到钱啊。

谢局长看我没反应，就跟我讲先进残疾人的故事，启发我。

驻村扶贫干部经常到我家普及政策。他们还帮忙为村里修了一条水渠，把山上的泉水引到田里来。

机会真的来了？我就找他们打商量。他们说，水的问题解决了，收成有了保障，至少不会亏本。还承诺送我300只小鸡，放在我家后山上养，技术不懂，可以请专家教我。

说干就干，2016年我包下村里13亩荒田种水稻，还租了8亩多鱼塘，养了500多条草鱼。搞了一年，我打算扩大产业规模。从银行借了5万元政府贴息贷款，又向亲戚朋友借款3万元，买进21头小黄牛。头一次借这么多钱，心里有些打鼓，生怕没把牛养好还不起钱。

养牛不轻松。我天还没亮就起床，割完鱼草、喂了鸡，再赶着牛去吃草，有草吃的地方有十几里路远。我基本上不在家吃早餐，带着手电筒、雨衣和干粮往山上走。把牛赶到有草的地方，我一整天守在旁边，看它们一口一口吃草。小牛爱吃嫩草，老牛也喜欢吃嫩草。

牛吃饱了，赶着回家，天也黑了。经常踩到路边的蛇。我右手大拇指和两只脚的脚踝都被蛇咬过。最厉害的是大拇指被咬那回，痛死了。大拇指一下子就变成黑色，肿得两个手指这么粗。听老人说，被蛇咬，赶紧从衣服上撕块布条捆住血管，再捡块石头、瓦片或者玻璃划破伤口，把伤口里的毒血挤出来，用冷水洗干净，再找草药敷起包扎，这样就不得死。

咬我的是眼镜蛇和五步蛇。眼镜蛇全身发黑，脖子上有白色，头张开像把蒲扇，脖子像鹅一样，见到人会立起来。五步蛇的头是三角形，像家里翻土的小铲子，身体上的花纹很显眼，像麻花。这些我从小就知道，开始见到蛇还是很怕，学会止住蛇毒的方法以后，就不怕了。

大拇指被咬那天晚上，驻村的扶贫队长欧阳国君，队员彭胜涛、龙波正好来我家找我。看到我被蛇咬伤，他们连夜开车去十多公里远的县城买了中药，赶回来给我已经是深更半夜，我接过药，眼泪水忍不住就冒出来。

欧阳队长表扬我，都是先有主意再找他们商量，从来不搞等靠要。这辈子恰了很多苦，被蛇咬也算是。但我从不害怕，有扶贫干部来分担，日子再苦也算不得苦。

 

不再苦

 

2017年，我种的13亩水稻丰收了，赚了10000多元。300只鸡，赚了15000元。500多条草鱼全部卖给了县城一家酒店，是谢局长牵的线。酒店老板看我人老实，和我签了长期合同，以后的鱼都卖给他。加起来年收入有4-5万元，人均1万6千多元，我脱贫了。

第2年，我的牛也长肥了。谢局长帮我在他们单位打了广告，村里的欧阳队长也到处打广告。大家听说我的牛是吃野草长大的，没喂过饲料，都过来买。

到2019年，我的牛有46头，过年的时候10头卖了70000多元。现在家里餐餐都能吃上肉，房子也加盖了第二层，分了好多房间。家里人每个都有单独的房间。侄儿也长大了，1米7的个子，100多斤，学习成绩蛮好。谢局长说，你侄儿变化好大呀，第一次见面，侄儿不敢说话，单单瘦瘦，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，如今成了小帅哥。

脱贫了，致富了，衡阳市领导还给我发奖状。谢局长带我去衡阳领奖，我很不好意思。原先的衣服都是亲戚送的，从来没买过新衣服。养牛以后，衣服被路边的树啊、草啊割破好多洞洞，不能穿出去见世面。看我家里翻不出一件好衣服，谢局长就带我去市里买新的。第一次进高级店子。以前在橱窗外面看价格，从不敢往里走。挑衣服的时候，老板娘还以为我是谢局长的爸爸。哪里敢当啊，回头一想也对，局长就是比亲人还亲的人。谢局长帮我选了一件外套、一条裤子、一双运动鞋，穿起来舒服。从市里回来，我把新衣服洗干净，放进柜子，出去走活动才拿出来穿。

我们这里有句古话：“恰得苦，过得古”，意思是吃得苦的人，才能挺直腰杆过上好日子。

感谢扶贫干部。谢局长喊我老邱，和我一起下田干活。他说小时候也种过地、下过田，我们之间无话不谈。

老娘趁我出门放牛，大清早挑起两担鸡蛋去城里卖。慢慢腾腾走了好几公里山路。欧阳队长开车经过，就把我老娘送了回来，说鸡蛋由他们负责卖，80多岁的老婆婆挑担子卖鸡蛋，看着都遭孽。

村里人羡慕我：“那么苦的驼背子邱新华都能把家搞好，我们也要动起来。”这几年，村里种田、养鸡、养鱼、放牛的，都慢慢把规模搞大了。有几个老汉找到我，说要和我搞合作社，一起挣钱。

上台领奖前，干部教我好多话，一上台，全忘了，只憋出这几句：“感谢好政策，感谢好干部，生活不苦了。”

 

（邱新华口述，唐湘岳 罗旭整理）

 

 

 

 

邱新华在放牛

 

 

邱新华在撒鱼草

 

作者姓名：罗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