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
 

 

吕运平：别对稗子有偏见

 

湖南省江永县夏层铺镇雄川村村民吕运平，31岁，身高不足1米，可他没有自暴自弃，通过电商创业脱了贫，还帮村民卖出了土特产。他的人生感悟是：“人尽其才，稗子也有用啊。”

 

出生是稗子

 

我一出生就好像低人一等。我是1990年出生的，9个月得了脑膜炎，打7天7夜的吊针。我的个子没有跟着年龄一起长，尤其是腿特别短。别的小孩子七八岁可以帮家里挑水了，我还没水缸高，挑不起担子，提不动水。

我8岁，弟弟才出生。他长到5岁，身高就和我差不多。再后来，显得我是弟弟，他是哥哥。

爸妈看着我的腿，心里急，这以后可怎么活呀？

妈对我说：“崽啊，你只有一条路，好生读书，以后靠脑力吃饭。”

我在村小读完了一、二年级，三年级要到镇上读，可我每天走路上学不现实，只能窝在家里看电视。动画片，我最喜欢《葫芦娃》里的六娃，他会隐身，来无影去无踪。

等到12岁，镇中心小学修了宿舍可以寄宿，我又能读书了。老师看我年龄大，让我直接读五年级下册。爸爸借钱买了辆二手摩托车，骑起来轰隆隆响。他周一送我去学校，周五接回家，平时住在学校里。

初中也在镇上读。课间做广播体操，只能在教室门口看他们做。一次上体育课，出大太阳，晒得人发闷。打篮球的同学让我试一下投篮。我过去摸了下篮球，走了，怕投不进让他们笑话。

只好走回教室，认真读书。虽然跳过了三、四年级，但我的成绩不比别人差，有一次英语还考了全年级第一。

小学辍学在家时，表哥给了我一个键盘，让我练习五笔打字。初三快毕业，永州市一个职业中专来学校招生，我就报了平面设计专业。刚进技校，老师教的也是五笔打字，我一分钟打70多个字，成了全班第一。

我没事就上网浏览别人的作品，积累灵感。好的作品会保存在电脑上，分析构图、元素和色彩搭配，思考都记在一个笔记本上。

技校学了两年，毕业时，我特别想去大城市闯一番，但是残疾人找工作不容易。就听老师的话，在永州的一个广告公司实习，每个月工资1600元。

一年后，在网上看到一个做电商的团队在招人，做独立商城。我加入进去准备大干一场。可团队创业失败，我欠下5万元债务，心情郁闷地回了老家。

小的时候割稻谷，跟着爸妈去田里。爸妈教我一边割稻子，一边挑出稻田里的稗子。稻子可以吃，是益草；稗子在方言里叫败草，不可以吃，没有用。

我就像水稻田里的稗子，没有用处，做什么都会失败。

 

一路有人帮

 

闲在家里，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，每天都在怀疑自己。

屋门口不远有几棵树，下雨天，麻雀打湿了羽毛，躲在树枝上，左瞧一下右看一下。我也像落了汤的麻雀，缩头缩脑不敢飞。

2014年，我家被列为建档立卡贫困户。村支书周应文和驻村扶贫队长蒋润生鼓励我，要发挥在技校学的知识，争取早日脱贫，还给我讲其他贫困户脱贫的故事。

那几年，我的两个崽先后出生。我和老婆是初三读书认识的，当时同学开玩笑，让她帮我洗衣服，没想到她真把我衣服拿去洗了。一来二去，我给她写情书，她给我打饭。

在技校我们学的是同一个专业，下了课，总会手牵手在校园里散步。毕业后，我们实习的公司相隔不远，下班后，她过来接我回家。

别人家都是老公管赚钱，老婆管生活，我的老婆家里家外都要操心。去农户家收农产品，重物她来搬。家里冰箱上、柜子里，够不到的东西，她来给我拿。

后来做自媒体，我们一起学习剪辑软件。剪片子费时，她把其他事情都安排好，给我腾出精力。忙不过来了，她帮我一起剪。

她身高1米5，比我高出大半截。她家里反对我们结婚，谁不想女儿嫁一个健全人呀。但她说不嫌弃我。

看我没了笑容，她劝我练一下设计软件，会有用的。

朋友们也劝我，欠的钱总可以还完，不要愁。在学校住校的时候，他们就很照顾我。

食堂窗口1米多高，踮起脚才能勉强够到，他们让我坐着，帮我打饭；宿舍在4楼，离澡堂300多米，我上下楼、提水不方便。他们帮我打好水，扶我上下楼。

蒋队长也经常来我家，说现在国家政策好，要抓住机会，有困难随时找工作队。是啊，我还年轻，没理由不拼搏。

2015年，我开始在家运营一个淘宝店卖童装，最多的一天卖了600多单。后面又做“淘宝客”，每天在手机上摆弄，几个月时间赚了两万多。还清了欠款，摘掉了贫困的帽子。

2018年，我打算注册自己的淘宝店。缺资金，就找蒋队长，他帮我贷了两次共6万元无息贷款。工作队还让我和老婆去县电商中心参加培训。

有一次，村支书周应文叫我去村民活动中心。打开一个房间，40多个平方。周书记说，这是村里给我提供的电商工作室，水电免费，还配电脑。这么大一间屋子都是我的工作室，我那个开心啊。我身残脑不残，有这么多人帮，我要用智慧证明我的价值。

 

稗子也有用

 

我给网店取名“枫之羽”，后来还注册了商标。

2017年，一个朋友请我帮他设计家具。他也是残疾人，工作时右手被机器割断了好几根手指。

我没有设计家具的经验，向师傅请教了5天就上了。遇到不懂的问题，就在手机上问。我设计的是衣柜、橱柜、电脑桌等板式家具，要是搞错了，会浪费很多材料。别人给我机会，我必须用心做好。

接受了别人的帮助，我也要尽力帮助别人。网店除了卖自家的香芋，也帮村民们卖香柚、夏橙、红薯、香姜等农副产品。

贫困户周进富种了6亩香芋，找不到销路。我就去地里，给他拍摄了一段小视频，发到网上。香芋很快卖光，每亩地赚了8000多元。

其他镇的一个青年听到我的故事，在微信上找我聊天。因为疫情，他没有出去打工，心情很不好。听说他自学过画画，我就鼓励他多出作品，答应在网店给他卖画。

为了行动方便，我买了一台三轮摩托车，和老婆一起去周边村镇收购农产品。我收的价格比别人高一些，比如红薯8毛一斤，我去收至少要1块1。少赚了一点，但现在种地的都是老人家，不容易。

腿脚不方便，去地里给产品拍照时，经常在水沟田垄摔倒，沾一身泥水。想到开网店不仅自己挣钱，还能帮助村民，也就不在乎那么多。

我和老婆开了个抖音号，先剪一些电影、电视剧的片段，积累了粉丝再带货。蒋队长他们好奇，问了好几次我们的账号。嘿嘿，现在已经快100万粉丝了，等涨到200万，再告诉他们。

有的村民想学软件，我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他们。谁说残疾人没有用，我的故事证明，有用的。

就算是稗子，有经验的农民也知道，那其实是很好的饲料，牛羊吃了长膘快，别对稗子有偏见。

 

（吕运平口述，唐湘岳、罗旭整理）

 

 

 

 

吕运平在位于村民活动中心的电商工作室

 

 

吕运平在位于村民活动中心的电商工作室

 

 

 

作者姓名：罗旭